小公主在咳嗦。

可能是内伤犯了，中气不足，所以声音并不十分宏亮。

轻柔的声音，随着火锅“咕嘟咕嘟”的伴奏，在殿中传荡。

小公主开诗会，请的是整个庆国最尊贵权贵人家的子女，可想而知，宴席上的肉是不会缺的，不仅不缺，冰冻了后用绝佳刀法削成薄片的牛羊肉还一盘接着一盘的上着。

所以吃的慢的桌面上，还有没下锅的肉。

此时郭宝坤就看着他案几上盘子里，那因为热度上升化出了血水的肉片，喉咙发痒，忍不住想要呕吐。

他强忍了下来。

但有不那么能忍得住却又不想失仪的只得伸手去捂嘴，也有人直接忍不住吐了出来。

小公主扫视着殿中众人的窘态，接着道：“京都汇聚着整个大庆最尊贵的士匠商贾，才养得出流晶河这么大排场的生意……小十年了，流晶河上最贵的花坊开始流行江南出身的名伶……江南的水土养人，生的女子水灵灵的，比京都附近的女子更多几分柔媚风情，所以每次江南水患，大水决堤，都会有一项买卖十分兴旺，就是买卖人口。”

小公主又站了起来，缓缓踱步，一边走，一边扫视殿中的学子与贵女。

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，不论男女，都下意识地低头垂目回避开了。

“我大庆的船运十分发达，造船操船的技术比前代精进得太多太多倍，不论是河运还是海运，官家的、私家的，北到北齐，南到无名诸岛，都有船队穿梭，将内库的商品倒卖出去，再将当地的货品倒回来了，失事率都还挺低，以前没这个条件，现在有了，江南的堤坝一决堤，流晶河上的花船花楼老板们就会很忙，忙着去江南买人。江南富庶，平时买人价贵，这个时候才够便宜划算。多是买些年纪小长得好看的幼童，回来从小开始教导，这些幼童有个外号，叫做‘瘦马’。”

小公主平静地叙述着。

整个殿中一片死寂。

“朝廷投入了大量的银子治水，可是年年修堤，年年决堤！监察院里关于管着治水差事的衙门的卷宗山一样的厚！朝廷治水的银子不知道养肥了多少贪官污吏，上下其手，吃得油光满面！监察院几次力主彻查，但是都被当今圣上挡了下来，因为从这里面捞钱的人太多了，牵扯的权贵太多太广，真查下去，少不得大庆的官场要大地震的。”

小公主说到此处时，竟是带着淡淡的笑。

她笑着道：“你看，当官的贪污腐败，让老百姓们在表面看上去是天灾，实则人祸的灾难里，家破人亡，不得不卖儿卖女，然后这些官员再去青楼画舫里，把贪墨来的银子花用在从百姓的儿女身上寻快活来，多美妙的循环啊。”

小公主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，但坐在殿中的众人却觉得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像巨石一样，重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头上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“你们知道流晶河上的花魁，一般几年一换吗？”小公主问道。

此时殿中哪里还有人敢回话。

自然只能小公主自问自答，道：“大约三年，不过三年，花魁就会被更加鲜嫩的女子顶掉，变成红牌倌人，花魁有的可以自己的画舫花船，有的有自己的庭院，但是红牌倌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，只可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，再三到四年，红牌倌人就会沦落到普通的倌儿，这个时候就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，只有通铺可住了，大堂里需要人时，才出去招呼……再三年，多半会被楼里卖掉，到十八街坊那一代，俗称下三堂子，客人多半是贩夫走卒……到了下三堂子，就离死不远了。

京都这么多风尘女子，其中不到大约三成左右会有人赎身脱离苦海，迈进另一个未知祸福的新旋涡里，约有一成有远见和毅力又运气极好的，能够攒钱自赎自身，还有不到一成的足够心狠手辣的，成了妈妈，绝大多数，大约五成左右会逐步沦落，贫病交加而死，京都城北的那处乱坟岗，无名墓里埋得最多的，就是这些可怜的风尘女子。”

小公主缓缓走过，眼睛扫过殿中众人，尤其是那些太学学子，道：“你们去流晶河上玩过那么多次，有没有去乱坟岗上逛过，也许那坟地下面，就是上个月或者去年陪你们寻欢作乐的女子的尸骨呢。”

大多数太学学子的头都低得很低，只有少数坐的很直，颈子很挺，平视着小公主。

其中有一个人小公主还认得。

冯昭蕴。

在之前京都大疫，小公主调动太学人手时，做事很是得力，帮了不少忙。、

小公主目光闪过一丝欣慰之色，但是很快划过，轻声道了一句：“流晶河上流的是什么呢？是京都富贵人家的晶莹灿烂、繁花似锦，和普通百姓子女的无尽血泪。”

这一次，没人出声反驳。

“好像扯得有点儿远，刚刚咱们说什么来着？对了，在说‘孝悌’、‘仁爱’、‘礼法’，礼法礼教会如何评价那些零落成泥的风尘女子？大约是把她们划归伤风败俗、最下贱的那一等人，又会如何评价我这个大谈特谈风尘女子的公主呢？”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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