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完了？”庆帝道。

“说完了。”小公主道。

庆帝闭上眼睛，沉默不语。

小公主看着庆帝，道：“爹爹，再……”

再见的“见”字，小公主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。

只听一声破空之响滑过，庆帝只觉脸上一阵温热扑面，睁开眼睛，却见眼前一片血红，小公主正怔怔地看着自己，半响，怔怔地低头，看着那尚未长成的胸膛上露出的一抹箭头——一支白羽长箭穿透了小公主的胸膛，伤口被箭支惯性带出的鲜血，喷了庆帝满脸。

抵在庆帝喉头的簪子滑落，小公主的身体向旁侧栽倒，庆帝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小公主。

这么多年，他太习惯了。

习惯了崽崽的亲近，习惯了在崽崽靠过来的时候，伸手抱他。

他抱住小公主，看着那张与叶轻眉极为相似、眉宇间又有着他的神采的崽崽。

崽崽流眼泪了，泪眼摩挲地看着他，嫣红的嘴唇里不断地咳出一口一口的鲜血。

崽崽张着嘴，好像在试图努力地呼气、吸气，又好似想要说话却说不出。

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。

当破空声响起时，宫典虽然有所察觉，但因为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，又因着被方才小公主与庆帝之间的对话震惊到了，所以精神与身体双方面都反应不及。

而离得更近的太子，从小就不是习武的材料。

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。

除了一个人——庆帝。

此时抱着崽崽的庆帝。

当破空声响起时，他又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。

但只是动了动手指。

方才只顾着磕头的太子，呆呆地看着他的妹妹中箭倒在庆帝怀里，口吐鲜血，慢慢地呼吸渐弱，直至闭上双目。

太子与庆帝一样满面鲜血。

不同的是庆帝脸上的血是小公主的，太子脸上的血是他自己的——方才磕头磕出来的。

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
只觉得好似一场梦。

一直以来，他都那样确信，即便他与老二，不论哪个不在了，安乐都会好好的。

他已经是输了的。

从陛下那天在安乐宫看到他对安乐做的事情后，他就知道自己输了。

他做了好赴死的准备。

怎么可能他还在，安乐去不在了呢？

是做梦吧。

一定是做梦吧！

庆帝看着怀里的崽崽呼吸渐弱，他将耳朵凑近到崽崽嘴边。

他以为崽崽会对他说一些重要的事情。

但出乎他的意料，崽崽只是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在道：“爹爹……我……我好疼……”

御书房外，天还在下雪。

一个孤独的人影，自雪中而来，来到皇宫，来到御书房。

没有人能阻拦。

没有人敢阻拦。

五竹来了，抱走了崽崽。

那一刻，庆帝竟然不太想放手。

但他最后还是放了。

看着瞎眼的五竹远走的背影，庆帝再一次想起了叶轻眉。

叶轻眉死时他不在京都。

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不在场“证明”，更多的是要逃啊。

逃避叶轻眉死亡的现场。

我是对的。

庆帝看着逐渐消失的五竹，在心内想着。

原来亲眼看见自己爱着的人流血、死亡，与身在远方仅仅只是知道消息，感觉如此不同。

有些……疼呢。

虽然不论是叶轻眉的死亡，还是崽崽的“死亡”，都是他一手安排下来的。

直到此时，太子似乎终于清醒过来了。

“你去哪儿！？放开我妹妹！”太子近乎凄厉地尖叫着，追了出去。

去追五竹。

与此同时，另一个人影也从他的宫府中冲了出来，冲向御书房出宫的那条路，冲向五竹。

接到消息的李承泽抛弃了他所有的矜持与自制，任由情绪主导了他全部的行动。

太子注定是追不上五竹的，他从来就不是练武的材料，如何追赶得上五竹的步伐。

何况他已然心神丧乱，在跑出御书房外的院门口时，便摔了一跤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，却身心却难以支持，爬起来又摔了下去，摔了下去又挣扎着爬起来，最终倒在了昏倒在了雪地之上。

李承泽是差一点儿就追上了的。

因为他是直接扑到半路去拦的。

但依旧差了二十几步远。

只足够他看清楚脸色死白、似乎没有呼吸的安乐蜷缩在五竹怀中。

胸口被箭矢所破的伤口流出的鲜血，顺着安乐无力垂下的手臂指尖滴落在地。

白雪之上，那粉红色的血点犹如梅花片片绽开，并不算明艳的色泽，李承泽却觉得那红色刺得双目发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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